殼潮暗涌:價格暴跌幾十億,殼股玩家卻仍未退出游戲金融
在他看來,2016年最為瘋狂的兩樣東西,100億的殼費和40萬一平米的學區房一樣,都是這個浮華時代的縮影——盡管在2016年,“賣房保殼”等匪夷所思的事,讓二者產生了黑色幽默般的聯系。
殼股已不再瘋狂,但買殼方和賣殼方仍在悄悄尋找繞過監管的縫隙。
自2016年6月 “史上最嚴借殼新規”征求稿發布至今已過一周年,二級市場的殼資源階段性地進入降溫狀態。
伴隨著IPO提速和并購重組審核趨嚴,二級市場“殼”生態發生劇變,殼的買方、賣方主導地位發生互換。
順豐控股為各方最向往的案例,其借殼鼎豐新材(002352.SZ),股價連續多日漲停飆升。順豐第一大股東王衛的身價也水漲船高,距離中國首富僅一步之遙。
這無疑成為殼市場的高光時刻:無論是買殼方、借殼方,亦或是殼市場撮合者,每每談及此,無不表現出艷羨之情和心馳神往。
但正如順豐上市之后的瘋狂散去,短暫狂歡之后的殼市場也漸漸回歸其應有的價值規律。
多年來,“殼市場”一直是中國資本市場頗為隱秘話題。圍繞著“殼”的買賣與運作,形成了千回百轉的尋租市場和利益鏈條。
以打擊“規避借殼”和“炒殼”為主要目標的重組新規征求意見稿,已頒布超過一年,一度燥熱的“殼市場”并未出現急劇剎車,而是經歷了幾輪反復。
自2017年以來,IPO提速,堰塞湖本被堵截的河床仿佛被打開了一個缺口,原本作為擬上市企業“彎道超車”途徑的“殼股”,因借殼上市難度的提升,而漸受冷落。
此外,市場對于注冊制的呼聲漸強,監管層對于并購重組的收緊,以及再融資新規的出臺,和近兩年來退市的常態化,都在從不同維度上,擠壓著殼市場甚至是整個資本市場的泡沫。
2009年初至2016年底殼價值逐步提升(圖片來源,Wind、招商證券)
“黃金時代”遠去
在深圳一家私募機構負責資產并購與重組的謝輝回憶起來,2016年上半年應該算是殼市場的“黃金時代”。
談及此前殼市場的火爆場面,謝輝難掩激動,因為 “整個市場好像都瘋了”。分眾傳媒借殼七喜控股完成A股上市,市值近2000億;巨人網絡130億借殼世紀游輪,市值超1000億;順豐控股作價433億借殼鼎泰新材,市值直逼2000億……諸多“雞血”般案例的存在,都開始讓謝輝覺得不可思議——盡管他已經從事幫助資產方借殼上市的生意近8年時間。
他清晰記得,原先30億的主板殼價,已經飆升到百億元,甚至達到巔峰時的120億元;殼股方曾經對于擬借殼方2億元凈利潤的“低要求”,在市場中已經無處可覓,取而代之的是4億凈利潤以下的資產直接被掃出借殼市場……
而讓謝輝頗感到不以為意,卻又有幾分羨慕的,是以浙江、上海等地最為集中的同行們:一方面靠著賺取殼費的價差,另一方面靠著囤殼、捂殼,以及在二級市場上的概念炒作提升股價,“這些人在2016年賺得缽滿盆溢” 。
并購重組正式扎上了籬笆,市場的化學反應也在繼續。
謝輝發現,此前浙江、上海 “炒殼”的同行們,許多已經漸漸地“死”掉了。
在他看來,一來,殼股已經賣不出好價錢,第二個很多機構手里囤積了太多的殼,第三在于。殼股的盈利也在不斷地在回歸。“殼股畢竟已經是殼,資產盈利空間有限。”
但在信奉”危險和機會是AB面“的謝輝眼里,新規客觀上為以他為代表的私募人士創造了另一種機會。
謝輝介紹說,此時的他們開始了另一套打法:“轉折時期,如果資產方不符合IPO標準,我們會選擇幫助他們走一些‘要道’,比如讓第三方先買個殼,然后再將資產裝進去。”
這在借殼上市的交易設計中,被稱為“三方交易”。這一做法主要是為了規避《辦法》第十三條。一位分析人士對騰訊財經表示:新規十三條從資產角度對于借殼上市進行了嚴格定義,但是若新股東入局之后引入的資產為第三方,則不構成借殼。
但生性謹慎的謝輝始終注意與他所提到的“浙江、上海”同行們劃清界限,他強調說,他并不會平白無故地持有一個殼,將其價格炒高,然后再轉手給第三方。
不過目前而言,三方交易的最大風險不在于監管,而在于資金的時間成本。
股權暫時讓渡給第三方之后,需要鎖定60個月方能交易。一位操作過多起借殼上市的中介人士稱,“第三方要承擔殼公司5年的行業周期風險和資金成本,不確定性太高。”
這對于純粹套利的投機資本而言,意味著一筆龐大的資金喪失了流動性,因此參與“三方交易”的借殼熱情逐漸冷卻。
金錢永不眠,其他資本憑借其獨特優勢, 正在攪動這片略顯沉寂的市場。
就他經手的幾個項目而言,目前對“三方交易”的借殼仍抱有熱情和動力參與的,是體量龐大的產業資本。“即便這個殼最后爛在手里,仍有其用處。”
如果借殼方最終無法順利上市,那么產業資本可以在這5年的鎖定期中,逐漸往殼公司裝入同業資產,實現原有資產的證券化,而這種方式多見于國有控股的產業資本。
新規在前,各方都在改變原有策略。他介紹,還有一類就是所謂“第三方”其實也是借殼方的關聯方,但不會形成法律意義上的關聯。“即便是穿透到最后,也無法佐證他們的關聯關系。”
“掌柜開口就要減一個零”
在復雜的殼市場中,以信息和人脈為籌碼的掮客們,算是市場所催生出的微觀參與者。
盡管在謝輝看來,互聯網時代的信息和人脈毫無排他性可言。而至于掮客們,則通常是會被甩掉的一撥人。
但無論如何,在資產方和殼股方之間博弈的殼股掮客們,往往也是市場溫度敏感的感知者。
進入2017年,在江浙倒騰殼資源多年的掮客趙軍,第一次遇到談判過程中,借殼方電話壓價30%的情形。
這并不是最讓他驚訝的地方,讓他最為驚訝的地方在于,上市公司方竟然一口答應下來。
4月末,北京進入暮春,衣香鬢影的金融街威斯汀酒店中,人們各懷心事,帶著隱秘的財富穿流其中,尋找為其買單的下家。
和以往的談判一樣,趙軍照例約了對方在大堂見面。
這次談判的殼價一直穩定在40億元上下。“資產負債表干凈,股權關系相對簡單。”他透露道,即便遭遇了2016年6月最嚴借殼新規的監管,價格都沒下過35億元。
基于過往的經驗判斷,趙軍有信心在30億以上撮合成這筆交易,彼時殼方給趙軍的底線是30億元,在之前的接觸中,對方對35億元的殼價也沒有提出異議。
甫一落座,寒暄過后,對方中介表示35億難以接受,是否接受砍價。“他們說現在市場殼太多,難以出手,賣不上價。
趙軍沒有松口,咬死35億元。
僵持之際,借殼方的負責人直接打來電話,單刀直入的對趙軍說他們的底線是25億元,直接降了30%,并要求他立即向公司實際控制人征求意見。“當時的感覺是拿了寶貝進當鋪,掌柜開口就要減一個零。”他說。
當時心理盤算的是這單生意要告吹,又白忙一場。他還是從兜里掏出了手機,撥通了實控人的電話,一番陳述后,實控人思忖片刻竟然答應了下來。
“給我的感覺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,咬了咬牙,還是把東西當了出去。”他判斷,是不得已而為之。
至于借款方要求降價的談判籌碼,“借殼方拿捏到了實控人的軟肋。”趙軍事后才得知。
最后,借殼方的資金杠桿出了問題,交易不得不終止,截至目前,該殼仍是待價而沽。
未完成撮合,趙軍還是撈到了一筆茶水費。“也就是跑腿錢,”他比劃了一個6的手勢。
在殼市場,形形色色的掮客絡繹不絕,但交易的利潤大頭始終攥在殼主手里。
按照慣例,掮客的收費基本是一家一家談下來。如果掮客僅收取信息中介費,那么定價原則是按照交易規模報一個比例,然后和借殼方砍價。
借殼成功的話, 掮客常見的回報是7位數。“高的話,見過給8位數的,但是極少數。”
趙軍透露,如果只是提供信息,大部分中介只能賺辛苦費。如果能幫助設計借殼的交易結構,以及成為資金方,提供交易的過橋資金。那么他們的收入就會大大提高。“比如提供資金,那么賺的就是這筆資金的融資和過橋費。”
在這個市場中,有些掮客與上市公司實際控制人關系密切,獲得的信用溢價也非常可觀。
“8位數的費用多數是和控制人有關系的中介拿到的。他們更能游說控制人達成交易。”借殼方愿意給他們更高的中介費,其實就相當于把利益間接輸送給殼主,算是殼費的一部分。
2016年6月,證監會就修改《上市公司重大資產重組管理辦法》公開征求意見以來,并購重組市場開始出現階段性降溫。
“60億級,山崩”
作為一個和謝輝一樣的“并購老司機”,彭崖在2012年就已開始操作借殼上市。不過不同之處在于,彭崖所扮演的角色是財務顧問,他習慣于將這類角色稱為“新型投行”。
和謝輝不同,彭崖用“呵護”來形容自己對于以趙軍為代表的掮客的態度。
因為在他看來,殼市場或者說是并購重組市場的性質,決定了這個市場的信息傳遞必然低效。若沒有掮客們,這個市場將無法正常運轉。
此前在商業銀行投行部任職的彭崖,將自己的職責概括為消除信息的不對稱——一手投兩方,讓賣殼方降低對于殼價的期望值,讓買殼方提高對殼的好感。
但2016年,他所接觸的一家東北上市公司的例子,還是讓他“大吃一驚”。
2016年底,一家主營傳統行業的上市公司,第一大股東要出售27%的股份,報價是27億——這也就意味著,這個殼公司目前要價100億元。
震驚之余,彭崖找到幾個報出天價殼費,待價而沽的上市公司老板討教:“老板們都說不貴不貴,要是誰能買下來嫁接到360這樣的明星公司上,一定發大財。”
而在另一邊,彭崖手上有家急于上市的客戶,對這個殼表現出了強烈的興趣。買殼方讓彭崖出馬,跟對方的顧問去談。
于是,來來回回四五次,又是飛機又是火車,對方顧問才在眾多咨詢者中擠出了些時間,和彭崖聊了幾次。
“怎么都談不攏”彭崖悻悻說道,賣殼方心理價位是22、23億元,而賣殼方就是咬定27億元不松口,于是只能作罷。
時間進入2017年4月,彭崖在微信群里無意間發現,之前“啃不下來”的那家東北上市公司,27%股份竟已跌價至17億元。原本作價100億元的殼,現在價格已經跌至63億元左右,價格幾近腰折……
彭崖在朋友圈紀錄:“60億級,山崩。”
盡管殼價幾乎跳水,但彭崖并不認為“新規”就扼住了借殼的方向。
他轉而采取一種新的方式,簡單概括就是買殼方先買入控股權,然后再分多個階段將自己的資產裝入。
具體來說,就是先讓借殼方通過二級市場競價買入、定增、大宗交易等手段收購股權,成為大股東。與此同時,與殼公司的大股東簽抽屜協議,約定時間和價格,再轉讓部分股權給借殼方,借此借殼方取得控股股東地位。
另一方面,若計劃裝入10億元的資產,就按照3億元、4億元、3億元,用2-3年的時間將資產注入到上市公司。
“這實質上也是借殼上市,只是現在分階段,周期被拉長。”彭崖總結說,這種方式證監會管不了,交易所會管,但只要不損害中小股東利益,對于買殼方來說,風險已經被大幅降低。
分行業而言,房地產行業在2016年中國并購市場借殼上市宣布數量,達到21%。其中2016年10月,中國恒大表態將借殼深深房最為引人關注。
相較于2016年,自2017以來,彭崖明顯感受到市場又發生了一些變化。
一是市場對于凈殼的需求在下降。所謂“凈殼”,就是被重組公司幾乎把自己原有的所有資產,包括債權、債務統統從上市公司剝離,而僅僅剩下“上市公司”這一“外殼”。
“買殼方現在會更傾向于殼內有一定的資產和利潤,以便于后續慢慢將自己的資產裝入。”彭崖總結說。
還有一點變化是,自6月份以來,市場又出現小幅的回溫跡象。其表現主要在于,近期來詢問的買家越來越多,同時,部分殼價自3、4月份報出之后沒出現一絲松動。
彭崖總結出現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可能在于,近期IPO速度出現了一定放緩,同時金融機構尤其銀行業“去杠桿”,當前企業融資成本明顯上升,融資難度加大。
但彭崖還是相信,即使市場回暖,也回不到之前的沸騰時期。
在他看來,2016年最為瘋狂的兩樣東西,100億的殼費和40萬一平米的學區房一樣,都是這個浮華時代的縮影——盡管在2016年,“賣房保殼”等匪夷所思的事,讓二者產生了黑色幽默般的聯系。
來源:微信公眾號 棱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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