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折疊:二零一七大佬圖鑒通信
遷走的大公司和電腦城帶走了擁堵、混亂與活力,前幾年創業大街上恨不得睡在咖啡館里的年輕人也消失了,但這些都不影響“五道口守護者”王小川眉眼間的燦爛。
北京今冬少霾。
華北大面積禁煤換來了晴朗的好天氣,但陽光投射在城市的每個角落時,人們感知到的溫度并不一樣。
西二旗愛養花的李彥宏和清河五彩城的勞模雷軍應該會覺得溫暖,“逆襲”掃掉了此前盤踞在他們心頭的陰霾;酒仙橋的西北風刮到周鴻?t臉上就變成了和煦春風,360借殼上市的小目標是教主心中不滅的太陽,92年女生潑的冷水也無法將它熄滅。
中關村里有點涼。
遷走的大公司和電腦城帶走了擁堵、混亂與活力,前幾年創業大街上恨不得睡在咖啡館里的年輕人也消失了,但這些都不影響“五道口守護者”王小川眉眼間的燦爛。
南城氣象倒是不錯。處于下風向的南五環外往年都是霧霾重地,今年卻難得清新。亦莊劉強東和祖國南方的馬化騰心連心,自然,深圳的亞熱帶暖風也吹進了他心里。
東邊風水這一年似乎不太好。東四環的樂視大廈面臨易主,賈躍亭幾個月沒回棕櫚泉的家;東三環外建國路上的萬達廣場里,王健林的首富光環也蒙上了陰霾。
這是一座折疊的北京城。正如郝景芳科幻小說里所述,大佬們的2017也被割裂成不同空間。有人在日光下歡笑,就有人在暗夜里神傷。
潮起潮落本為世間常態,這一年的京城大佬也不例外。畢竟,歡愉總是短暫,無常和焦慮才是命運的主題曲。
跌落 ? 第三空間
折疊北京的第三空間屬于失意者。
多數人是從第一空間跌落而來。高光時接受過多少贊美和追捧,如今就要承受多少質疑和責罵――能量守恒定律在這個虛擬的物理世界里依然通行。
王健林和賈躍亭對此深有體會。
得意的人往往無所禁忌。比如王健林在2017萬達年會上嗨唱的那首《一無所有》,在2016年透露的“先掙一個億”小目標,在央視《對話》里放出的狠話:“有萬達在,上海迪士尼樂園20年之內盈不了利”。
老王忘記了:互聯網就是一根恥辱柱。
圖:王健林的“小目標”
被他鄙視的唐老鴨米老鼠后來用事實給予了回擊:2017年11月,上海迪士尼樂園宣布在首個財年實現盈利。
當然這就是后話了。早在此之前,故事在王健林“一無所有”的嘶吼聲中已經悄悄改變。
北京夏天的暴風雨經常說來就來,毫無征兆。
年初王健林還在五道口貢獻“清華北大,不如膽子大”的金句,5月又在萬達總部風光接待了到訪的馬來西亞總理,等到夏天,銀監會傳出的兩條消息,讓萬達在不到2個月的時間里經歷兩次債券齊跌。
更可怕的是坊間猜測。很多人相信,當年幫助王健林在各地拿地蓋房的力量如今正在反噬他。不由分說地,王健林被推向了折疊北京的第三空間。
于是,7月19日萬達、融創和富力聯合上演的那場堪稱宮斗劇的發布會――臨時撤換的海報、閉門會議室里傳出的摔碎杯子聲音,讓王健林出售文創、酒店業務的舉動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意味。
王健林口風也變了――順勢而為是他重要的生存之道。比如出海這件事,他的口徑是這樣變化的:
2014年,“兩三年內實現百億美元投資美國”
2015年,“萬達海外并購的競爭力首先是有錢”
2017年7月,“積極響應國家號召,我們決定把主要投資放在國內”
截至最后那次表態時,萬達海外投資額累計2541億,合約387億美元,主要以商業地產和電影為主。
王健林不孤單,今年同樣忙著轉變話風的還有安邦、海航、復星。他們曾經都是中國公司出海的主力,數據顯示,以這幾家為代表的中國公司2017年完成了1870億美元的海外投資和并購,是2012年的兩倍。
但正如一枚硬幣的正反面,當游戲規則變幻無常時,沒有哪面是永遠的贏方。
倫敦大學哲學系畢業的王思聰曾經在2015年提出一個說法:邊界在哪里是值得懷疑的。巧合的是,2017年的王健林似乎置身于某種危險的邊界。
其中自然有個人因素,商人對于財富總有天然沖動。
但一個不可回避的現實是:在這個混沌的時代里,沒有哪位先知能明確知道所有的邊界在哪。今天被默許甚至是鼓勵的事情,明天或許就成了一紙禁令――有禁令還是好的,更多時候,人們只是從種種跡象中猜測:哦,這么干不行了。
而脫身之時稍有偏差,就很容易落得從第一空間掉進第三空間的慘痛。
讓王健林滑落到第三空間任人指點的風雨七月,也是賈躍亭的轉折點:他拋下樂視的爛攤子跑去了美國。
賈躍亭的2017就像一部又臭又長的連續劇,觀眾呼喚大結局的聲音絲毫沒有影響這位遠在美國的造車者。當樂視供應商討債、高管離職或變動、員工辭職等消息頻出時,賈躍亭安然躺在第三空間底部的礫石之上――反正還有王健林作伴呢!
相比王健林的焦慮,賈躍亭的心態好多了。證監會對他發布回國責令的那天,他還在妻子陪伴下歡度圣誕節,順便更新了沉寂1個多月的微博,力證自己的造車事業仍在繼續。
賈躍亭把美夢留在了第一空間。
他被評為“2015中國互聯網經濟年度人物”時,得到的評價是“賈躍亭不是商業機會主義者,他的性格注定樂視是一種開創性的公司。”
而他公之于眾的最后一場夢上映在舊金山藝術館。那是2016年冬天,在沒有真車上臺的情況下,賈躍亭面帶堅毅笑容地完成了這場LeSEE Pro 概念車的發布會。
圖:賈躍亭在展覽區為LeSEE Pro 概念車揭幕
這座宮殿式的藝術館原本是為1915年首屆巴拿馬“太平洋萬國博覽會”而建,見證過中國茶葉拿下21個金牌獎章,見證過60年代嬉皮士“做愛不作戰”的自我反抗,但賈躍亭式的夢,它大概是第一次見識。
當然,可能也是唯一一次。
逆襲 ? 第二空間
第二空間屬于逆襲者。
如果說落寞悲涼憤懣是第三空間的底色,那么不確定性就是第二空間的迷人所在。
雷軍和李彥宏是在年初敲開第二空間大門的。
1月17日陸奇出任百度COO時,李彥宏發表公開信稱“這是百度變革的關鍵一步”。這是他創立百度17年首次如此放權,也是經歷2016年風波后的不得已而為之。自媒體人keso曾經評價李彥宏的變化:
“一開始李彥宏對外面的聲音根本不愿意聽,后來批評多了,就一只耳朵聽一聽,這兩年遇上麻煩了,把兩個耳朵都拿來聽外部的意見。”
與陸奇幾乎同期回歸的還有馬東敏。這位曾經拔掉李彥宏硅谷菜園子的夫人在1月中旬出席了百度季度總監會,公布了自己CEO特別助理的新身份,她負責的業務包括百度投資、人力、財務等。
李彥宏選擇后退,雷軍卻選擇了激進。
雷軍在年初公布了小米年入千億的目標,這個數字當時讓很多人捏了一把汗――或許是成績太慘淡,小米2016年的銷售額是沒有公布的。2月,一向以緊繃守正形象示人的雷軍又放話,“我都躺在地板上了,沒有人能擊敗我”。
欲先得到救贖,必先承受痛苦。這位害怕落后的學霸熬過了艱難的2015和2016,現在想來,雷軍大概是帶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氣魄踏入2017年的。
不過,欲望只是逆襲者的第一驅動力,最終讓他們成功的還是找到一把鑰匙,它意味著正確的時機、正確的人和正確的方向。
李彥宏的鑰匙是AI,雷軍的鑰匙是線下門店。
All in AI 讓李彥宏春風得意。乘坐無人駕駛汽車上五環、帶著人臉閘機和無人汽車去烏鎮……你看到的是高調,資本看到的是機遇。于是,今年10月,百度股價漲到歷史最高點的252.22美元,市值逼近千億美元。
線下門店給雷軍帶來的是直接收入。
今年12月16日,雷軍48歲生日那天,小米之家東方明珠店開張,那是小米全國第264家線下店面。
用互聯網模式顛覆過傳統手機行業的雷軍,終究還是走上了跟OV線下火拼之路。
但營收就是硬道理,雷軍在11月透露,小米之家今年預計銷售額為60-70億,未來五年的年銷售額預計在100億左右――這個數字,幾乎相當于魅族2017全年銷售額的一半。
不過逆襲畢竟是小概率事件,若非如此,古往今來的作家和導演們也不會對這個題材趨之若鷺了。
聯想就沒有趕上這樣的好事情。
它見證了后廠村從荒涼變身中國互聯網宇宙中心的奇跡,卻沒能在這一年實現自己的逆襲。騰訊科技曾經在年初的報道中提問:業績下滑、戰略迷失、變革受阻,什么導致了聯想“失去的五年”?
對于聯想來說,2017年的意義似乎只是把“失去的五年”變成了“失去的六年”。
掌管聯想的大人物們不是沒有努力。5月,相傳在柳傳志的張羅之下,楊元慶接受了昔日二號人物劉軍的回歸。沒多久,聯想又跟京東牽手,宣布三年目標銷售600億。
但這些舉措并沒有挽救財報里的低迷。聯想在11月發布的2017~2018年財政年度中期業績數據顯示,截至2017年9月30日止,6個月聯想營收217.73億美元,凈利潤同比下滑80%。
順遂者的歡笑有時會變成對不順者的嘲弄。今年的烏鎮飯局楊元慶一場沒落,但與雷軍、李彥宏這些同處第二空間的逆襲者推杯換盞時,他的心緒或許多少有些復雜。
光環 ? 第一空間
人人都向往屬于成功者的第一空間。
王小川花了人生最青春美好的14年躋身其中。今年11月,當這個笑容靦腆的理工男扶著母親站在紐交所門前留影時,幾乎所有人都送上了祝福。
圖:王小川與母親在紐交所前合影
王小川在圈里擁有好人緣。
當年搜狗是搜狐為了“滅掉百度”而生,這個愿景如今并沒有實現,但這并不妨礙王小川的個人成功。他的故事里摻雜了情懷、夢想和堅持――這些特質在任何商業時代都是稀缺之物。
今年站在紐交所 IPO 現場時,王小川流淚了。
那一刻他或許想起了過去14年中的種種:2008年與張朝陽發生分歧時的堅持;在周鴻?t虎視眈眈下,四處奔走拉來馬云和馬化騰的不易……或許,還有心愿達成之后的瞬間孤獨。
孤獨是第一空間成員們最熟悉的字眼。因為權力總伴隨著孤獨。
《百年孤獨》作者馬爾克斯和卡斯特羅私交很好,他曾經這樣描寫后者在權力中的孤獨和榮耀:
“有幾次,他回憶起過去,在鄉村的牧場度過的童年,和青年時代分開的戀人,那些他或許可以從生活中獲得的東西。一天晚上,當他正在用一把小匙緩慢地吃香草型的冰激淋的時候,我發現他被如此眾多的人民的重托淹沒了,他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,讓我感覺到他從未顯露過的另一面。于是我問他在這世上最想做的事是什么,他立刻回答:‘就待在某一條街道的拐角上。’”
類似的孤獨時刻,第一空間里的成功者們或許都遭遇過。這些瞬間不為外人所知,對于旁觀者來說,結果才是最重要的。
畢竟成者為王敗者為寇。
周鴻?t是清楚這點的。全力運作360借殼上市的這一年,他心無旁鷺,連往日最愛的罵戰也草草了之――A股上市敲鐘的那天,才是揚眉吐氣之時。
劉強東也明白BAT變成ATJ才意味著真正的成功。年初的京東年會上,他就對媳婦和員工感慨:“我們公司,錢太多了!”今年夏天,京東股價一度逼近百度,但歷史性的時刻終究沒有發生。
對成功的欲望支配著第一空間里的每一個人――失敗是比孤獨更可恥的事情。于是,溫情脈脈從來都不是這里的主題,每天都有新的戲份上演:
程維和王興打起來了,雖然美團上線打車產品的當天兩人還在一起吃飯;
朱嘯虎想從ofo項目抽身,不惜到處放話談合并,太招恨;
TMD成員張一鳴在今年的烏鎮互聯網大會上太低調,他是不是遇上事了?
……
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戲份背后,終究還是大人物們對失去的恐懼和焦慮。
太陽每天照常在第一空間升起,但有陽光之處就有陰影,危機和沖突就潛伏其中。這里擠滿了身份尊貴的大人物,卻也是結構最不穩定的空間――你永遠猜不到下一個被踢出去的是誰。
畢竟,在折疊的北京城里,向上的通道荊棘遍地,向下的通道卻永遠敞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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